译者按:6月24日,在特朗普宣布以色列伊朗停火后,不到一小时,德黑兰再度遭到以色列的轰炸。在主流媒体的报道中,以色列针对伊朗核设施进行“精准袭击”,死亡人员皆为伊斯兰革命卫队指挥部人员和核科学家。但是事实上,核科学家生活在高人口密度的居民区,炮弹瞄准的住宅楼和城市中的民用基础设施。截至2025年6月24日,总部位于美国的伊朗人权活动组织(HRANA)报告称,以色列对伊朗的袭击已造成900余人死亡,超过三千人受伤。
在几天的轰炸中,德黑兰这座拥有一千万居民的城市,不断收到以色列所谓的“疏散命令”。如“法政建筑”(Forensic Architecture)指出,以色列正在滥用“疏散命令”这一人道主义原则,将其变为一种针对伊朗平民的心理与政治恐怖手段——正如它最近对巴勒斯坦和黎巴嫩平民所做的那样。这些“疏散命令”是通过网络发布的,尽管人们普遍知道德黑兰大部分地区正经历严重的网络封锁。而空袭事实上并未局限于这些被“命令”撤离的区域。这些“命令”根本不是为了保护平民,而是为了制造混乱与恐惧。
同时,伊朗人持有全球最弱势护照和货币之一,几十年来饱受美国严厉制裁、种族主义旅行禁令与专制政府的双重压迫。那些残障者、老年人、数以百万计的癌症患者、日结工无法逃离,那些没有合法身份的阿富汗人更无法逃离。伊朗臭名昭著的政治犯监狱埃温监狱也遭遇了以色列轰炸,政治犯正被转移到更没有人道的地方。在“外敌入侵”的紧急时刻,伊朗政权开始以“间谍”名义抓捕和处决政治异见者。就像不少伊朗人指出的,这不是一场针对伊朗政府的战争,而是针对伊朗人民的战争——伊朗,原本正朝着一次人民主导的革命前进,而这正是美国和以色列绝不允许发生的事。
《“女性、生命、自由”反对战争》("Women, Life, Freedom” Against War) 是一封集体写作的公开信,作者为Roja,是一个独立的女性主义-国际主义小组,总部位于巴黎,成员来自伊朗、阿富汗(哈扎拉人)和库尔德地区。公开信写于以色列攻击伊朗的第三天(6月16日),原文系波斯语,发表于Radiozamaneh,英文版由Crimethinc翻译发表。自文章完成后,又发生许多重大事件,包括2025年6月21日星期六美国发动的直接袭击,以及停火协议达成后以色列对德黑兰的又一次轰炸。然而,这篇有力量的文字仍为我们提供了对美国和以色列政府重塑中东战略的重要分析,并在今天的法西斯军事化和无休止战争中,召唤一种多元的复调的历史记忆,从伊朗民众的视角提供了一种国际主义的想象。
Roja 成立于2022年9月,起因是伊朗政府谋杀吉娜(Jina/Mahsa Amini)事件,以及全国范围内随之爆发的“女性、生命、自由”(Jin, Jiyan, Azadi)抗议运动。Roja关注伊朗及中东地区的政治与社会斗争,并在法国从事地方性与国际主义的声援行动,包括对巴勒斯坦的支持。“Roja”在西班牙语中意为“红色”;在库尔德语中,“roj”意为“光”或“白昼”;在马赞达兰语中,“roja”意为“启明星”。
“女性、生命、自由”反对战争
我们同时反对两种好战的、父权的、殖民的力量。但这不是一种消极的犬儒立场,而是我们为生命展开积极斗争的起点。
如果说以色列挥舞着彩虹旗,把加沙的孩子们赶向屠杀场,那么伊朗伊斯兰共和国则以“反帝”之名,把叙利亚变成血海。一方正在巴勒斯坦对阿拉伯人实施种族灭绝,另一方在国境内压迫非波斯族群。内塔尼亚胡企图篡夺“女性、生命、自由”的意义,把殖民扩张和军事侵略伪装成“自由”;而哈梅内伊则将国家资源倾注于打造一个什叶派帝国,却声称是为了对抗ISIS和捍卫巴勒斯坦。
这两个长期的敌人,在杀戮与邪恶中互为镜像。他们在全球秩序中的地位虽不可等量齐观:伊朗的军事侵略能力显然远不及以色列及其西方帝国主义盟友。但这并不意味着它造成的苦难较轻。其带来的压迫与痛苦,与犹太复国主义法西斯的暴力同样彻底。无论是以数量还是性质来对比和相对化这些苦难,都是一种简化和误导。这种苦难贯穿于多重形式的压迫之中,包括其核项目所带来的天价代价,以及对人类尊严的劫持。
以色列与伊朗伊斯兰共和国之间这场不对称的战争,归根结底,是一场针对我们的战争。
这场战争,针对的是我们在“女性、生命、自由”起义中所孕育的一切,针对的是我们已经取得的成果,以及那场运动尚未实现的潜能——一场女性主义的、反殖民的、追求平等的群众性起义。它不是由国家权力发动,而是起源于库尔德斯坦人民的长期斗争,尤其是由女性领导的抗争,并从那里扩散至伊朗各地,在地理和社会空间中引起回响。
这同时也是一场对被压迫者与工人阶级的战争:例如克尔曼沙阿的法拉比医院护士,以及伊拉姆省穆西安小镇的消防员——他们成为以色列空袭的目标。前者在6月16日遇袭,后者在6月14日与16日连续两次遭到轰炸。
这场战争打击的是支撑这一地区日常生活的基础设施和社会网络。
在这场战争中采取清晰而坚定的立场——既要谴责以色列的侵略,也要对伊朗伊斯兰共和国说“不”——这是我们发起集体行动、迫切要求立即停火的最低共识。“女性、生命、自由,反对战争”不只是一个口号,它为一系列立场划定了清晰界限——这些立场之间的矛盾与冲突,在今天比任何时候都更为明显。
一边,是那些投机的“政权更迭”鼓吹者。他们多年来支持西方与美国对伊朗的制裁,为战争摇旗呐喊,否认加沙正在发生的种族灭绝,如今却卑躬屈膝地向他们的主子——以色列——乞求“解放”。简而言之:这是那些一贯淡化西方帝国主义战争罪行的势力,尤其是极右翼的波斯民族主义王室拥护者。
另一边,则是“阵营主义”(campism)的立场——凡是反对西方阵营的政治议程,无论其多么专制腐朽,都被其包装成“抵抗”,加以支持。
此外,还有一些力量以“紧急状态”或“人民利益”为由,优先强调反对以色列的罪行。这类立场最终不是为伊斯兰共和国在国内外的罪行开脱,就是选择性地沉默。他们曾在2023年10月7日后发出警告,提醒人们不能对中东各国人民的共同命运无动于衷——但他们没有强调自下而上的国际主义斗争,反而模糊了人民反抗与国家权力之间的界线。他们确实指出,在所谓的“新中东秩序”中,伊朗将继黎巴嫩和巴勒斯坦之后成为以色列的下一个目标,但他们这样说只是为了淡化甚至搁置女性、少数族群与受压迫阶级在此刻的斗争。
他们的警告始终停留在抽象层面,因为他们始终没有指出:自1979年革命以来,伊朗伊斯兰共和国早已长期将“反殖民”话语据为己有,并对其进行意识形态垄断。
我们相信,唯有明确划清这些界限——强调本地区多重社会斗争之间互为关联、不可分割的关系——我们才能建立起一个有力的共同阵线,一方面反对以色列的种族灭绝,另一方面也从伊朗伊斯兰共和国手中夺回“反殖民”话语,同时直面那些否认少数族群存在、否认伊朗境内“内部殖民”现实的种族民族主义者。
我们以中东人民的共同命运为立足点——从喀布尔到德黑兰,从库尔德斯坦到巴勒斯坦,从阿瓦士到大不里士,从俾路支斯坦到叙利亚与黎巴嫩——这是国际主义斗争的现实基础。我们将这份声明献给伊朗与整个地区受压迫和被践踏的人们,献给散居海外的流亡者们,也献给这个世界上一切“仍保持清醒的良知”。
Rajo抗议对巴勒斯坦人的种族灭绝,6月14日,巴黎
6月13日 / 霍尔达德月23日:炸弹与导弹中的死亡
以色列这个罪行累累的国家所实施的种族清洗,并不局限于这一天、这一年,甚至这个世纪。然而,自2023年10月7日以来撕裂地缘政治版图的断层,如今正以惊人的速度与强度,从内部吞噬伊朗伊斯兰共和国及其人民——这片迅速逼近的黑暗地平线,正将我们的情感与精神推向极限。
也许,这是自1979年革命以来,我们生命中最为关键的几天。
从6月13日星期五黎明到6月16日星期一,以色列军方发动了170次袭击,打击了伊朗境内720个目标。
第一阶段:打击核设施、导弹基地、防空系统,并在居民区内暗杀科研人员与军事指挥官——针对伊斯兰革命卫队(IRGC)数十名高级指挥官,给予其军事-安全结构前所未有的重创。
第二阶段:对炼油厂和燃料储备设施(德黑兰的沙赫兰、波斯湾的南帕尔斯),港口、机场及关键基础设施展开协调打击,这些目标不仅是军事命脉,更关系到社会再生产与日常生活的维系。
第三阶段:攻击象征国家权威的机构——政府各部、官方建筑物,以及设于德黑兰的伊斯兰共和国国家广播电视总台。这座建筑是审讯者、施暴者与仇恨宣传者的核心巢穴,这家媒体机构已有四十年历史,专职伪造案卷、散布谎言、污蔑穷人、女性、阿富汗移民与政治异见者。
贯穿上述各个阶段,现实与那些法西斯宣传家们以“炸弹带来自由”为口号所描绘的“精确打击”截然相反:发生的并非针对军事目标的定点袭击,而是对平民、妇女和儿童的无差别屠杀。截至6月15日,已有至少600人遇难,1277人受伤。(注:截至中文版发表时,这一数字已大幅上升。)
作为回应,到6月16日为止,伊朗伊斯兰共和国已向以色列发射超过350枚导弹与无人机。其中一轮主要袭击针对以色列北部,包括海法——这个战略工业重镇与能源物流枢纽。尽管以色列军方及其盟友的防御系统拦截了大部分弹药,仍有数枚落入平民区域。截至目前,已有24名以色列人死亡,其中包括来自同一家族的四位女性。
在这一危急时刻,伊朗政权不仅抛弃了惊恐不安的人民——连最基本的公共服务都未能提供,例如透明的信息通报、防空洞或警报系统——还进一步加剧了国内的镇压:出动防暴警察、在各大城市设置检查站,并以“为以色列从事间谍活动”为由,为处决铺路开道。虽然战争时期出现这种状况并不令人意外——它恰恰暴露了这个政权无法保障人民安全的根本无能——但随之而来的却是那句低语般的威胁:“要把叛徒吊在每一棵树上。”这种逻辑对一个政权而言是再自然不过的:它的存续本身就建立在内部压迫、死刑机制、日常生活的军事化,以及对外部世界永无止境的扩张之上。
由Roja、Feminist4Jina 和 Socialist Solidarity 组织的抗议游行,巴黎
殖民叙事与战争的常态化
“反恐战争”——这个在21世纪初肆意制造阿富汗与伊拉克流血冲突的帝国主义工程——如今已将火炬交到了以色列手中:以“预防性打击”为名,号称要遏制伊朗的核威胁1。媒体上的老剧本再次上演:以色列打击的只是“军事目标”,它发射的是“精准导弹”,投下的是“智能无人机”,而这些武器将给伊朗人民带来自由与民主。
可这个叙事里,根本没有提到帕尼娅·阿巴西(Parnia Abbasi)——那位死于德黑兰萨塔尔汗的24岁的女诗人;也不提少年跆拳道选手穆罕默德·阿里·阿米尼(Mohammad Ali Amini),或国家级板网球运动员帕尔萨·曼苏尔(Parsa Mansour);更没有只字片语提及法特梅·米尔海达尔(Fatemeh Mirheidar)、尼鲁法尔·卡勒万德(Niloufar Qalewand)、迈赫迪·普拉德万德(Mehdi Pouladvand)或纳杰梅·沙姆斯(Najmeh Shams)。这些人既非“军事目标”,也不是“核威胁”,只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类,在全球媒体的沉默中,被以色列导弹撕碎了他们的身体。这些,只是以色列——在西方支持下——以尸体与废墟为代价,所欲带来的“自由”的冰山一角。
那些反动势力将“政权更替”简化为自上而下的权力重组、而非真正社会变革,他们如今已毫不掩饰地向他们一贯信赖的“救世主”以色列投怀送抱。保皇派甚至将这些轰炸受害者当作一串数字,厚颜无耻地宣称:“伊斯兰共和国每年处决成千上万人,以色列炸死几十或上百人算什么?”这正是与美国向广岛和长崎投下原子弹时使用的逻辑如出一辙:一种非人化的死亡量化逻辑。
在以色列近期袭击中丧命的伊朗平民、伊朗境内日益严厉的国家统治、社会基础设施的摧毁——这一切并非所谓的“意外”或“附带伤害”。这就是战争本身的逻辑,尤其是当发动战争的,是像以色列这样的政权时。
那句熟悉的辩词——“平民或非军事设施被用作‘人肉盾牌’”——曾被用来为加沙种族灭绝开脱2,如今又被用来为轰炸克尔曼沙的迪泽拉巴德监狱与法拉比医院辩解。这不是辩解,而是故意歪曲,试图掩盖并黑白颠倒这场灭绝性暴力的真相。
没有“正义的入侵”,也没有“公平的轰炸”。伊拉克、阿富汗、利比亚的历史经验——是的,就是利比亚,那片如今被内塔尼亚胡公开称为“伊朗政权更替的样板”——早已用鲜血写下了这个道理。
“新中东秩序”:以色列为何袭击伊朗?
以色列此次袭击伊朗的规模空前,显示其目标并非仅仅是打击,而是试图实现彻底的政权更替,甚至政权崩溃。“雄狮崛起行动”(Operation Rising Lion)绝不能被简单视为两国长期敌对关系的延续。这场行动根植于一个更深层次的区域重组进程——自2023年10月7日以来,所谓“抵抗轴心”3遭重创,如今这波攻势正直逼德黑兰权力中枢。
此次打击标志着以色列对伊斯兰共和国的攻击已进入中东地缘政治和经济全面变革的新阶段。
对于以色列而言,加沙不仅是一个战场,它更是一个殖民工程。这场对加沙的战争,其真正目的是消灭或驱逐两百多万巴勒斯坦人,将这片血染的海岸线改造成特朗普口中的“中东里维埃拉”(Middle Eastern Riviera)——一个面向白人精英的奢华海滩、赌场和自由贸易区。
以色列正在步步为营地将真主党赶出黎巴嫩南部,摧毁其基础设施,击杀其指挥官,瓦解其军事能力。而如今,对伊朗革命卫队的打击,也正在按同样的模式展开。在叙利亚,一个曾由俄罗斯、真主党与伊朗革命卫队联手支撑的政权——即便付出了五十万条人命和一千二百万人流离失所的代价——如今也在土耳其支持的叛军攻势下迅速崩塌。“德黑兰-贝鲁特什叶走廊”曾是连接伊朗与地中海的战略要道,如今却成了它的阿喀琉斯之踵——正是这条航道,如今成为敌方战机打击其要害的跑道。
在这场“新中东秩序”重塑中,一个由以色列与美国主导的资本主义阵营,正以压倒性的力量对地区格局进行重构。他们的手段包括:推进物流经济通道(如印度-中东-欧洲经济走廊),推动政治与经济关系“正常化”(如《亚伯拉罕协议》),以及以加沙的种族灭绝与吞并为象征的军事扩张4。
在“抵抗轴心”土崩瓦解之际,伊斯兰革命卫队长期奉行的“非战非和”战略也宣告彻底失败。这一策略曾依靠制造危机与精心算计的边缘政策(brinkmanship,指不断将外交形势推至战争边缘,以试探对手国的忍耐极限,以获取最大利益的战略),在避免全面战争的同时也拒绝真正的和平。多年间,伊朗政权将有限且可控的对抗当作续命手段,用以牵制敌人、转移矛盾。然而如今,它已在一场规则全然改变的战场上彻底暴露,无力招架。
与此同时,政权在国内也早已失去合法性——自2017年12月、2019年11月的大规模起义以来,直至“女性、生命、自由”运动掀起的怒潮,政权与民众之间的裂痕愈发不可弥合。今天的伊斯兰共和国,既无法治理危机,也无法将其外包或推迟。它在国内毫无正当性可言,在区域内也失去了战略影响力,犹如一个在新兴军事化多极秩序中被烧焦的残骸。
在这场血腥的漩涡中,美国试图在与中国的竞争以及对俄罗斯的牵制中重新夺回其岌岌可危的霸权地位;内塔尼亚胡则将“无尽的战争”当作其在国内苟延残喘的唯一出路;至于伊朗政权内部,许多人此刻也已将自己摆在“政权更迭”机器的齿轮之中,渴望在政权倒台之后重新洗牌、保住自身利益。
而在这一切之间,人民依然是被挟持的对象——他们被困在一场并不属于他们的战争之中,一场根本不提供任何解放出路的战争。
燃烧的伊朗国家电视台总部,6月16日,德黑兰
不要重演利比亚的悲剧,也不要重演1988年夏的大屠杀
今天,我们既要记住“两伊”战争如何曾被伊斯兰共和国视为“天赐良机”以巩固新生政权,也必须牢记1988年夏那场血腥的大屠杀——对数以千计政治犯的处决。与此同时,我们也不能忘记:利比亚社会是如何在帝国主义主导下,以“人道干预”之名逐步“利比亚化”5——将一个社会彻底毁灭的过程。
美国对伊拉克和阿富汗的“人道主义干预”——不论是以“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还是“反人类罪”为由——必须与伊朗自身的斗争史联系起来理解。长期以来,伊朗的一些政治力量从革命前夕到今天,一再把“反帝”作为唯一标准,牺牲了其他社会正义议题。同样,若要真正理解以色列的殖民历史——从1948年纳克巴(Nakba,巴勒斯坦“大浩劫”)到纳赛尔在1967对“泛阿主义”的背叛致使其破产——也必须从伊朗国内的土库曼-萨哈拉和库尔德斯坦等“内部殖民地”的视角出发。
十余年来,那些曾将伊斯兰共和国吹捧为“稳定之岛”的阵营主义者,一再用“叙利亚化”的恐吓语言来打压独立的民间抗争,劝人回归投票箱。他们将伊斯兰革命卫队在叙利亚的血腥军事干预包装为一种“阻止伊朗叙利亚化”的遏制战略。单是回顾这段历史,就足以让我们坚决说“不”——拒绝阵营主义的叙述方式。这种叙述,不是建立在群众自主力量基础上的真正政治想象,而是彻头彻尾的现实政治操作;它打着“反帝”的旗号,却总是在“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逻辑中,与另一种压迫达成妥协,哪怕那“朋友”同样邪恶。
将近四十五年前,在两伊战争爆发之初,一些进步派团体陷入了民族主义的陷阱——把这场战争当作一场“国家”事务来看待,结果只助长了伊斯兰式威权统治的巩固。有些人对政权强行推行头巾令、对库尔德斯坦的军事镇压保持沉默,只因当局用“反帝”这一话术来为其行为辩护。也有人虽发出了反对的声音,却未能有效动员公众去对抗那个被塑造成外部敌人镜像的内部敌人,从而在无意中助长了一个以‘男性/波斯人/什叶派’为中心的等级秩序的常态化。
如今,面对“紧急状态”话语所制造的那种“特殊时刻”的幻觉,我们最迫切的任务就是召唤一种多元、复调的历史记忆。唯有从受压迫者的立场出发,从异质的、交叠的历史经验中,我们才能同时对帝国主义、战争驱动的国家机器,以及阵营主义说出坚定的“不”。从喀布尔到加沙,横跨相通的命运与各自的差异,就是我们所说的“国际主义”。
在这个在法西斯军事化与无休止战争之间不断摇摆的世界里,我们的出路不是对国家俯首称臣,也不是把希望寄托于某个“拯救者国家”的出现,而是积极地动员群众、组织起来,争取立即停火、争取和平、争取维护生命再生产、抵抗死亡机器。我们的实践场域,在于彼此照护,在于互助网络的建设,在于团结、觉醒与支持的扩展——从长者到孩童,从边缘者到残障者——正如“女人,生命,自由”运动中所展现的那样:被压迫者之间的团结,可以成为活着的力量,成为抵抗的能量,成为创造的起点。
女性、生命、自由 —— 反对战争
Berxwedana Jiyan e6
抵抗即生命
解放巴勒斯坦
Roja 敬上
2025年6月18日
虽然伊朗伊斯兰共和国的核计划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代价高昂且缺乏民主的过程,带来了严重的生态后果——革命卫队推动该计划,旨在确保政权在地区和全球地缘政治竞争中的存续,但这以使社会贫困化和环境破坏为代价。我们不承认伊斯兰共和国或任何其他国家拥有核武器的“权利”,并认为核武器及全球核军备竞赛必须彻底废除。然而,内塔尼亚胡发动攻击的理由却基于一个虚假的叙事,这让人联想到美国以消除“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为借口入侵伊拉克的做法:即伊朗距离制造“原子弹”只有几步之遥。虽然伊斯兰共和国确实大幅增加了接近武器级别的铀储备,但没有证据表明已做出制造核弹的决定。即便假设伊朗已拥有核弹,决定自身命运的权利也应属于伊朗境内的各族人民,由他们自主决定,这绝不构成以色列军事袭击的正当理由。——Roja注
以色列军方每次轰炸巴勒斯坦平民时,就会宣称“哈马斯用普通的巴勒斯坦人做人盾”
由伊朗支持的,包括黎巴嫩真主党、也门的胡塞武装等在中东反美反以色列的势力
2023年10月7日的“阿克萨洪水”行动,可以被理解为这套新型统治架构下的一个动作:试图通过破坏以色列借助《亚伯拉罕协议》推进的关系正常化项目,干扰一条极为重要的跨国资本流动路线——这条路线起点是印度,经沙特阿拉伯和阿联酋,抵达以色列,最终延伸至地中海希腊海岸——Roja注
“利比亚化”指的是一种帝国主义战略:先通过外交手段施压国家解除武装,通常披着国际协议或人道主义的外衣,然后发动军事干预,最终导致国家崩溃、陷入长期混乱。该词来源于利比亚案例:卡扎菲政权被劝说放弃武器计划,随后在2011年遭到北约主导的军事行动攻击,最终国家四分五裂,陷入无有效中央政府的战争状态。——Roja注
库尔德语的“抵抗即生命”